創業前,我曾在一間精品眼鏡店擔任店長。某天,一位客人走進店裡抱怨:「這副眼鏡沒辦法對焦。」同事一聽大驚失色,立刻啟動專業流程:檢查雙眼的融像功能、詢問用眼習慣、確認是否服用影響眼睛調節力的藥物……一連串排查後仍毫無頭緒,只好請我支援。
我聽完後,只問了一句:「你說的『對焦』,是指看東西模糊、就像相機沒對到焦那樣嗎?」
他眼睛一亮:「對!就是這種感覺!」
我重新驗光、微調度數,問題迎刃而解。
這件事讓我印象深刻——「對焦」在我們驗光師腦中是一個極為專業的功能名詞,聯想到的可能是調節異常、眼肌功能失衡或藥物副作用。但對客人而言,它只是「看不清楚」的一種比喻。這次經驗提醒我:有時,專業知識反而讓我們繞了遠路,忽略了最直接的訊號。
不是你不懂,是詞彙太少
這個案例讓我反思:問題往往不在眼睛,而在我們如何「說」出感受。語言若不到位,連驗光判斷都可能出現偏差。
很多人都有這種經驗:心裡有感覺,卻找不到精準的詞來描述。就像電影《駭客任務》中,崔妮蒂在雲端目睹陽光灑落,感動地說:「應該有詩人來形容這一切。」那瞬間的悸動,強烈卻難以言說。詞彙匱乏,就是這種:明明真實,卻說不出口的無力感。
當「超屌」成了我們的極限
我還記得學生時期,朋友播放麥可傑克遜演唱會 DVD,那畫面震撼得讓我全身起雞皮疙瘩。激動之下,我只能說:「哇,超屌!」自己都覺得太俗;結果朋友也回我:「對,超屌!」我們都知道,那兩個字遠不足以承載我們內心的震撼,但就是說不出更準的詞。
語言有時候真的有限。當我們努力捕捉某種細緻的感受時,卻只能拿現成的語彙套用,結果說完還覺得哪裡怪怪的。
語言,是共鳴的橋梁
最近在 X 上看到一場辯論:定居美國的華人第三代,還需要學中文嗎?有人說英文就夠用。但我想問:如果少了中文,我們還能完整說出內心情感嗎?
當你失戀時,有哪一句英文能超越「人生若只如初見」的惆悵?當你回望青春,又有什麼語言能比「我曾難自拔於世界之大,也沉溺於其中夢話」更能描繪那種幽微的感傷?
語言的價值,不只在於溝通,更在於抒情與理解。當有人說出你心裡那句話,那瞬間的被理解,就是語言的力量。
我們正在失去「說感受」的能力
現代人太習慣討論理性層面的事:政策、觀點、邏輯,但一談到內在情緒,就開始詞窮、退縮,甚至講到自己都沒把握。
那位說「對焦」的客人,我說「超屌」的自己,都是語言精度的妥協。我們不是沒有感受,而是缺乏詞彙。這不是中文的缺陷,而是語言在現代生活中被簡化成標籤、口號、快捷鍵,逐漸削弱了我們描繪情感的能力。
重新練習「說話」這件事
那我們該怎麼辦?或許可以從「聽」開始:多讀詩詞、多聽歌詞、多觀察別人的說法。當你某天聽到一句話,心裡一震:「啊,這就是我一直想說的!」那就是語言與感受對上的瞬間。
語言是可以練習的,就像感覺也能被打開。我們都值得重新找回那種能把內心說得準確、真誠的能力。不論是為了服務他人,還是理解自己,都很值得。你也曾經有那種「說不出口的感覺」嗎?